时令已进入初冬,院子里随处可见干枯的落叶,踩上去“咔嚓咔嚓”作响。我竟迷恋在这枯燥的响声中,从小路这头慢慢踩向那头。就在我沉浸在这份难得的欢乐中时,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原来是孩子父亲从县城上来榆林,现在已经到了楼底。
远远就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孩子父亲。他只待了一会就走了。走后,我打开大包小包,大都是给孩子带的吃的喝的。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子里装着几颗“黄元帅”——苹果,说是特意犒劳我的。
周二的晚上,给孩子削了一颗“黄元帅”,谁知孩子说牙酸,把苹果随手递给了我。我合上正在看的祝勇的《在故宫看见中国史》,三把两下就把硕大的苹果送进胃中。吃苹果的同时脑海中竟莫名浮现出一个画面: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我和哥哥赖在被窝中,枕头底下放着我们兄妹俩期待的待捂热的“黄元帅”,父亲正好担着一担水进了门来......
依稀记得那应该是我四五岁的时候,也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清晨会听见鸡鸣,半夜会听见狗叫,猪哼哼、羊咩咩,时不时还能听见三婶家的驴“啊呜啊呜”的嘶吼。那时的农村,经常停电,晚上只能点煤油灯,第二天两只鼻孔总会黑黑的。不停电的夜晚,家里就会聚集三五个邻居,拉家常的同时不忘瞟一眼墙上的大摆钟,6:50准时打开“大屁股”黑白电视机收看天气预报,7:00看新闻联播,然后是电视连续剧。那时的广告也好看,片头片尾曲都会哼唱。
我家住在半山腰,站在硷畔上就能看见对面山上同姓大叔家承包的果园子。秋收的时候,红苹果、黄苹果、咖色的梨、半黄半绿的梨......颗颗挂满枝枝丫丫。父亲早早买下红、黄“元帅”,放在洋芋窖里,在那个物资匮乏,什么都稀缺的年代,我不知道草莓、香蕉、甘蔗的味道,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榴莲、火龙果、石榴这些水果的存在,但每到冬天,我和哥哥总能吃到父亲早早准备下的苹果,那味道和今天晚上苹果的味道一模一样,或许是因为那浓厚的父爱从未消失与改变,虽然我的父亲已经离去13年了。
父亲勤劳朴实、为人正直,是那个年代少有的高中生。我们村远离县城,小时候的我以为世界就是我们村这么大。那贫瘠的土地,贫穷的人们,人穷心也穷,左邻右舍家的孩子都不念书,都觉得念书没用。男孩子学个木匠、石匠等,女孩子十四五岁就说下人家。邻居家5个女儿都是十五六岁就嫁人了,最小的和我同龄的双胞胎姊妹,一个没有上学,另外一个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我和哥哥每天背着母亲亲手缝制的斜挎书包往返于约五里地外的乡镇学校。父亲在不忙的时候也会骑着“凤凰牌”自行车,载着我和哥哥奔走在家与学校之间。
那个年代钱值钱,一毛钱可以买10个糖,一双凉鞋两块钱,一个油饼子3毛钱,钱的最小单位是黄黄的一分钱纸币。那个年代上学是需要交学杂费、书本费、班费的,一学期下来要交多少钱我忘记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同村人笑话我父亲憨着了,尤其是供女子读书。而父亲经常对我和哥哥说:好好念书,考个中专,就有了“铁饭碗”,一辈子就不用受罪了,而爸爸也就挣了。所以儿时的我的第一个梦想就是:“铁饭碗”。我很努力的朝着父亲的期望、我的梦想前行,最终也如愿拿到了绥德师范的录取通知书。
现在都记得父亲开着吉普车哼着小调载着母亲和我去乡邮局取录取通知书时激动、兴奋的的样子。乡上的熟人问:
“宁,拉可呀?”(宁,父亲的小名)
“女子考上师范了!”
“宁,做甚来兰?”
“女子考上师范了!”
......
那句“女子考上师范了”,既是父亲对自己坚持让孩子接受教育的交代,也是父亲对我未来不用上山下洼、一背里一背出的人生的一种欣慰。
正式上班前,父亲对我再三嘱咐:堂堂正正做人,千万不敢走歪门邪道。时间如白驹过隙,现在我成为一名光荣的纪检监察干部。或许缘自从小对父亲的敬仰,在灵魂深处父亲就是指引我前行的灯塔,也是我更为具象的信仰,更或许缘自不想让父亲失望的一种自我约束,在纪检监察工作的路途上,始终做到“自身正、自身净、自身硬”,以告慰父亲“堂堂正正做人”的千叮万嘱。(编辑:张慧飞)